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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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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回去。

我不回去。

我不回去。

指尖定住幾個字。

奚行嘴角平扯, 冷淡地看著手機屏好幾秒,垂手拉動檔位,卻遲遲沒開動車子。

暴雨淒厲, 地板積水被砸起水霧,鋒利的黑色越野亮著燈, 如同夜幕中黯然停駐的猛獸,被雨水焦灼淋蓋車身,引擎聲聲躁動,車輪仍原地僵持。

不進也不退。

樓沿下避雨的人擠成沙丁魚, 奚行握著方向盤, 輕踩剎車, 眼神遙遙瞥向便利店內, 冷哼了聲, 頃刻瞥開。

當年高考結束後, 班內號召起幾波畢業旅行, 今朝和奚行司壯壯幾個, 在三模前約好一起參加翠洲路線的三日游。

考完最後一門理綜出來,班長在校門口遇到今朝, 匆匆問了句,今朝答應一起去翠洲音樂節, 但一直到組團出發時,她都沒出現。

剛畢業考完人生大事的少年們, 一路引亢高歌風風火火, 雖然只是臨市的短途旅行, 硬生生讓他們玩成了闖蕩異國的新鮮感, 沒了家長老師的看顧, 幹什麽都特有勁。

爬完山下來, 大家夥找了家餐廳吃飯,班長倒滿啤酒跟奚行碰杯,“奚神,問個實話,你放棄保送,是不是為了爭狀元,以後搞創業?”

那幾年,國內號召萬眾創新,許多創新公司都將核心人物履歷做品牌宣傳,高考狀元是個很響亮的標簽之一,比各大競賽保送都更有傳播力度,班長耳濡目染,沒少看這方面資訊。

奚行在看手機,興致缺缺地拿茶杯碰了碰,笑笑:“還真不是,沒想那麽遠。”

“老梁看到你估分後,嘴角都咧上天了,跑去另幾家重點高中打聽,一個勁兒說,市級肯定沒跑了,省級也能盼一盼,數學拿滿分,別說咱們實驗,灣市都多少年沒出這麽一位了,牛哇牛哇!”班長模仿老師語氣,激動起來,拍了下奚行肩膀,在畢業感慨與無限期盼中,仰頭悶幹杯中啤酒。

桌上的同學在考場發揮都不錯,跟著班長的話題紛紛祝酒,奚行以茶代酒喝了幾輪後,沒再參與他們的聊天,懶洋洋靠在餐椅上刷手機。

他很少會掃大家興致,再不起勁的時候也會坐在桌旁,等大家熱鬧勁過了,再退場。所以這會兒,他即使情緒不高,也陪大夥吃著喝著。

司壯壯在旁嗦蛤蜊,突然想起什麽:“今朝怎麽還沒來,不會明天音樂節也放我們鴿子吧?”

奚行單手抄口袋,意興闌珊地靠到椅背:“她在親戚家,明天過來匯合。”

“她回你了?我Q上問她都沒回。”

奚行冷冷垂著眼皮,囫圇嗯了聲,將另一手的手機抄回口袋,其實今朝剛到翠洲時給他發過信息,後來就像斷掉聯系般,沒再出現,沒回司壯壯的Q也正常。

同一天晚上。

今朝在翠洲的小姨家刷題,客廳座機響了又響,她擰緊眉頭,捏著削尖的鉛筆,憤憤在本子上猛戳。

今朝在等電話,可該打電話來的人,一個都沒打,他倆似乎覺得,一向沒心沒肺的女兒,很快能消化此事,等填完志願去念大學,更是萬事大吉,只有兩邊親戚不停往小姨家打來電話,叮囑今朝勸和,牽扯拆遷房產、公司股份的婚姻,牽一發動全身,與之有關的族人都想動動嘴將關系保全下來。

半響過後,今朝掐斷最後一絲希冀,噔噔噔跑到客廳,一把拔掉電話線,嗶嗶響的電話鈴,終於消停。

小姨帶大疊留學文件回來時,今朝正坐在客廳發呆,聽見動靜,她低頭望向自己腳尖,忐忑好一會兒,才慢吞吞開口,問小姨要回自己的手機。

“你想跟同學去音樂節?”小姨問。

今朝點頭。

小姨將文件攤在茶幾,看一眼侄女,半點不像以前那個皮得無法無天的小混蛋,她無奈嘆口氣:“你要清楚你自己的情況,人多的地方不適合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今朝突然擡起頭,腳尖往裏收了收,聲音難得恢覆成原來的脆亮:“我還是想去。”

次日下午,今朝在音樂節檢票口旁與奚行他們匯合,見到許久不見的同學,她抿起唇,點點頭打招呼。

十幾個同學,鬧哄哄排在隊尾,奚行一眼看到今朝,伸手將她扯進隊伍,順其自然地敲了下她腦袋,想問她為何不回學校估分,又擔心她是發揮失常,高考前一段時間她就挺不對勁的,於是轉念改成:“再來晚點,壓軸樂隊都唱完了。”

今朝擡起眼睫,十幾天不見,奚行的頭發似乎長了些,人還是那樣,神情冷淡,身姿板正,看著就勁勁的,讓人忍不住想跟他較勁幾句。可惜她有心無力,只悻悻擠出幾個字:“唱完就算了。”

“什麽就算了?”

司壯壯在前面大聲嚷了句,吭哧吭哧從同學那兒擠過來,“之前討論畢業旅行時,你不是最期待這個環節嗎?說好多陣容都是你喜歡的。”

驗票進音樂節後,眾人分散去看自己喜歡的舞臺,奚行和今朝都對電音不感興趣,自動自覺一起往主舞臺走方向,司壯壯自然是跟奚行一起,順帶朱凱莉和其他幾個同學也跟著一起。

熱場的樂隊小有名氣,臺下人潮湧動。

奚行抄兜,走在今朝左側,有人逆行過來,他伸手擋了擋,低頭看她一眼:“在翠洲住得不開心?”

她今天整個人都不對勁。

安靜得跟被換了魂一樣。

半響,今朝才答:“不是,太累了。”

奚行伸手勾起她背包,斜斜挎在自己肩上,看了眼炙烤太陽,從自己包裏翻出頂鴨舌帽,早就調好適合她的頭圍,輕輕扣到她腦袋,使壞地笑:“這樣呢?”

眼前突然一片黑影,今朝擰眉,擡手調整帽檐,佯做生氣:“這樣就看不到了!”

可莫名地,她是開心的,在帽檐下偷偷揚起嘴角,大概是近十幾天第一次笑了吧。

奚行低頭湊近她,問:“上次說的電影上映了,還想看嗎?”

今朝反應慢半拍:“再說吧。”

大家邊走邊聊,來到一處空位,三兩並排站著看向舞臺,現場音樂燥動,歌迷簇擁在前,跟著鼓點揚起聲浪,奚行和司壯壯將今朝夾中間,兩個男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。

沒多久,司壯壯嚷著口渴,像泥鰍一般往外擠出去,等人走了以後,奚行雙手環胸,看著舞臺,杵了下今朝,問:“什麽時候回灣市,你手機是不是壞了?”

“近期不回去。”今朝低低答。

“為什麽,你有事?”奚行問。

今朝躲在帽檐下,沒有回答。

這會兒,煩人的情緒有點起來,她不敢開口,怕自己出口傷人,最近的她情緒非常非常不好。跟小姨來翠洲前,她同宋惠和喬遇城吵了好大一架,事後連她自己都驚訝,原來學好數理化,吵架邏輯都格外分明,一項項列數待在家裏的各種不舒服,目的很明確,既然離婚已是事實,不要再演戲到填志願的時候了,她受夠了假裝表面和平。

奚行低頭看她,以為沒聽清,又問了一遍,隔著帽檐,看不清今朝表情,只知道她兩遍略過他的話。

他淡淡挑起眉梢,不再去看她。

今朝張張嘴,想告訴他,她被壞情緒困擾,數學和理綜兩場考試連卷子都沒寫完,並且她在準備托福考試,如果作品集能通過那邊學校的篩選,大概率不會在國內上大學了。

可如論如何,她都無法組織出語言,像是失語般,茫然張著嘴,一個字也說不出,心裏更是舍不得現在告別,索性等回學校辦手續時,再一並告訴他。

司壯壯捧著三大瓶冰啤酒,擠了回來,奚行接過自己那瓶,面無表情喝了口,眼睛望向舞臺,似是在專心聽音樂,不想講話。

今朝雙手捧著啤酒,猶豫一瞬,也慢慢喝起來,司壯壯在一旁提醒:“你咋喝這麽小口,以前喝可樂不都大口幹嗎?”

奚行側過腦袋,冷冷瞥一眼壯壯。

司壯壯的話頭立馬轉彎:“小口就對了,這第一次喝酒啊,得測,喝酒臉紅就是容易上頭,會醉的,那不適合喝。”

今朝哦了聲,餘光偷偷瞥向奚行,他也是慢慢喝,估計是不大會喝酒的,旁邊仰頭牛飲的壯壯,一看就沒少在飯桌上混酒。

臺上歌手在唱:

「當你突然看我的時候」

「當話語開始多餘的時候」

「當心慢慢靠近的時候」

「這時天剛好黑了」

是首抒情歌,歌聲緩緩飄蕩,人潮似是靜了些,人與人靠得也更近了些,兩人都沒說話,貼臂站著,卻像是隔了層玻璃,各自沈默,各懷心事。

舞臺側屏展示出,kiss came掃來的男生女生,第一對被掃到的情侶很快接吻,人潮歡呼瞬間點燃。

躁動仍在繼續,鏡頭追燈移動,大屏幕隨機篩選掃來的帥哥美女,他們周邊突然暴起歡呼聲,比前一對的聲浪還大,許多人直接回頭張望。

司壯壯喊了聲:“蛙趣——”

今朝戴著鴨舌帽,呷了口啤酒,閑閑望向舞臺,臺上側屏,拍出奚行過分英俊的臉頰,以及他另一側的陌生女孩,人潮擠得近,興許kiss cam將他們當成情侶,又或者存心搗蛋,沒人說得清。

她立即側腦袋,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倆。

奚行冷著臉,雙手環胸,啤酒瓶拎在手指間,不願遷就觀眾的起哄,任歡呼聲再熱烈,口哨聲再響,也無動於衷,而他身旁的陌生女孩,雙手攥緊衣角,也早已被口哨吹得羞紅了臉,兩人都有點下不來臺。

臺上在唱著:

「當愛悄悄來臨的時候」

「這時天剛好黑了」

「如果要我開口只能說一句話」

「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」

今朝看著他們,頓默幾秒,心內突然下足勇氣,想要抓住稍縱即逝的一瞬,鼓起聲音問他:“可以嗎?”

奚行沒聽懂今朝在說什麽,往她側了側身。

不需要回答。

今朝快速摘下鴨舌帽,踮起腳,伸手夠住他脖頸,湊上去,碰了碰他嘴角,柔軟的,在燥熱夏天有別樣芬芳,是啤酒的味道。

一下,輕輕的。

再一下,正中嘴唇。

今朝不知自己定格多久,也聽不到周圍鼓動的聲響,全世界只剩下噗通噗通心跳,和唇邊的溫度。

等她反應過來,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後,手已經松開,快速站好,用鴨舌帽扣住腦袋,擋著表情。

這會兒的奚行,很懵。

他在奇怪思緒中徘徊,幾分鐘前還在冷戰的人突然主動吻他,這事該怎麽理解,以及初吻竟然是女生主動的,是不是能代表些什麽。

總之,這不是看場電影就能收場的悸動。

作者有話說:

差一點就能相愛這時天剛好黑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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